图为安陆市人民检察院针对此案召开听证会。

一笔赌博形成的非法债务被作为合法债权转让，在调解结案七年之后，经检察机关依法监督，法院启动审判监督程序予以纠正并作出判决后，124万元赌债依法“归零”

【资料图】

曾经身家千万元的建筑工程承包商蒋辉（化名）被“朋友”诱入赌局，输得倾家荡产、妻离子散，却还欠下一百多万元“赌债”。为讨回被拖欠的工程款，还清债务，他甚至从其承包工程的楼上纵身跃下，导致腰椎骨折。蒋辉身体受伤、精神接近崩溃，却又被承接债权的新“债主”告上法庭，百万债务被生效的民事调解书确认。几近走投无路的蒋辉，找到了检察官。

“法院再审判决书收到了，我不用再承担124万元的赌债，非常感谢检察院主持公道！”近日，湖北省安陆市人民检察院第四检察部检察官汪琳电话回访了蒋辉，他高兴地告诉汪琳，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。

一场饭局后，他落入“杀熟”陷阱

蒋辉从事建筑工程承包多年，是一个身家过千万元的成功商人。2008年春节，回安陆老家过年的蒋辉，在饭局上与无业人员阿强（化名）相识，从此开始了噩梦。阿强生性好赌，见蒋辉有钱又爱“面子”，便多次用请客吃饭的方式，邀蒋辉出去“玩牌”。盛情之下，蒋辉渐渐落入陷阱。

进入阿强的赌博圈子，蒋辉才知道，阿强经常在当地各宾馆、民房组织赌局。阿强负责提供赌资，赌客无需带现金，而是由阿强先记账，赌局结束后抽取“水子钱”和“台子费”后结账，由赌客认可并写“欠条”。那些常去玩的赌客，可以在之后开设的赌局中继续一边借钱一边玩，事后须3天内还清。一场赌局下来，阿强可获利数万元。

在与阿强等人的推杯换盏中，蒋辉逐渐迷失自我，对赌钱上了瘾，甚至因为“豪爽大方”，成为当地赌圈中的“大哥大”。他不断输钱、记账认账，支付高额利息，然后向阿强还钱。随着牌局越来越大，蒋辉也越陷越深，一个春节下来，他不仅输掉了前一年赚的百万元工程款，还陆续欠下阿强赌债50万元。

赌博心魔难除，跳楼讨薪还债

2014年11月，蒋辉到天津承揽工程。嗅到“商机”的阿强，赶到天津向蒋辉索要欠债。因资金周转困难，蒋辉无力还款，阿强便提出以安陆老乡开的酒店为据点，组织在天津的安陆籍生意人打麻将，并安排“马仔”贴身诱逼蒋辉参加。

抱着“赶本”的侥幸心理，无奈的蒋辉再次“羊入虎口”，可短短两个月就又输掉了94万元。就这样，7年里，蒋辉在阿强组织的赌局中输掉本金400多万元，支付“码钱”利息300多万元，还欠下144万赌债。

2015年2月，蒋辉在阿强等人的逼迫下，将刚收回的20万元工程款还给阿强，剩余的124万元则出具了“欠条”。

此后，阿强采取更强硬的逼债手段，严重影响到蒋辉家人的生活，并导致蒋辉的工程无法正常运行，其精神接近崩溃。2015年，为了尽快讨回一笔被拖欠的工程款，还清赌债，让家人能安定生活，蒋辉从其承包的吉林省吉林市某工程楼上纵身跃下，导致腰椎骨折，至今无法从事体力劳动。

百万债务被转让，新“债主”诉诸法院

然而，生性好赌的阿强，自己同样债台高筑。为还赌债，2015年3月，经协商，阿强将蒋辉所欠124万元中的30万元债权转让给甘某，蒋辉向甘某出具30万元的借条；同年7月阿强又通过短信通知蒋辉，自己已将剩余的94万元债权也转让给甘某。

2015年11月，甘某向法院提起诉讼，要求蒋辉代为偿还阿强的124万元债务。蒋辉在法庭上提出，124万元的债务实为其欠阿强的赌债，该借贷关系不应受到法律保护，并提供了证人证言及录音资料。

由于时间跨度长，且赌博证据链无法形成，法官认定此案为民间借贷纠纷，并进行调解。为息事宁人，心有不甘的蒋辉还是与甘某达成了调解协议：分期偿还债务80万元元，如不能按期还款，则仍需按124万元偿还。2016年6月，法院据此调解协议下达了民事调解书。

然而，此时蒋辉的资金链早已断裂，因身体原因也无法再承接工程，失去了偿债能力，未能按调解书履行给付义务。2017年1月，甘某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。法院查封了蒋辉的房产，并将其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。

由于蒋辉常年赌博导致倾家荡产，妻子一怒之下和他离了婚，他的女儿也因不堪讨债骚扰，辞职后远走他乡。蒋辉心中忿忿不平，认为自己是在阿强设局诱惑下深受赌博之害，便向相关部门举报阿强开设赌场、放高利贷等违法行为。

为此，安陆市公安机关成立专班开展核查，经多方调查，认为蒋辉举报阿强在天津开设赌场的线索基本属实，但该线索存在跨省市管辖问题。警方商请安陆市检察院刑检部门讨论，认为阿强的行为应按聚众赌博罪查处，但该案已过诉讼时效。警方对阿强进行了训诫谈话，警告其悬崖勒马。

检方介入监督，法院再审改判

2022年5月10日，安陆市检察院刑事检察部门在接访蒋辉时发现，蒋辉与甘某民间借贷纠纷一案中，涉及的债权转让可能属于赌债，此案线索被移送给该院民事检察部门。

“我们初步审查后认为，此案症结主要在于蒋辉与甘某间的债务是否能得到法律保护。”在安陆市检察院民事检察官看来，该债务实际是蒋辉与阿强之间的赌债经过债权转让后，通过调解得到法律认可，涉案调解书可能存在将赌债作为民间借贷关系予以确认的情形。

检察官调取法院原审案卷和公安机关取证材料后发现，有多名证人反映阿强无固定职业，爱好赌博并多次邀约多人参与赌钱，且阿强在天津餐馆内开设“麻将课”的事实清楚，证据充分。该院还进行了补充侦查，收集到第一手证据资料。

调查材料中，既有参赌人员的证言，也有账本记录蒋辉输94万元的情况。阿强则陈述说，蒋辉欠其的124万元，其中50万元是用于帮蒋辉归还“债务”，另外74万元是“在天津打麻将时欠下的”。

“上述证据可以认定，蒋辉所欠阿强124万元中，94万元为赌博形成的债务。”办案检察官汪琳告诉《法治周末》记者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，因赌博形成的借贷关系，无论借款人的行为是否构成赌博罪，双方之间的借贷合同关系都应认定无效。

鉴于原审法院在未审查资金交付且原告否认借款事实的情形下，即将赌博形成的非法债务作为合法民间借贷予以确认并进行调解，违反了相关法律规定，属于调解书内容违反法律规定。安陆市检察院认为，该院应当依职权进行监督。

记者了解到，安陆市检察院就此案邀请人民监督员举行了听证会。听证员们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，赌博本身是违法的，赌债不应受法律保护，为维护公共利益，形成健康的社会风气，检察机关对此案应予监督。2022年5月17日，安陆市检察院向法院发出检察建议书，建议法院启动审判监督程序，纠正违法的调解书。

收到检察建议后，安陆市法院经过审查，于2022年6月作出裁定：再审此案，中止原调解书的执行。

经过再审开庭，今年4月7日，安陆市法院作出再审判决，认定蒋辉所欠阿强的124万元中，有94万元为赌博形成的债务，不具有合法性，原审调解书将赌博形成的非法债务作为合法民间借贷关系予以确认，属于调解书内容违反法律规定，应予撤销；剩余30万，原审第三人阿强作为债权转让人，未能清楚陈述该债权的形成过程，因此不能确认该笔债务已合法形成。

法院认为，甘某对蒋辉的债权是因阿强的124万元债权转让得来的，鉴于阿强的债权本身不合法，因此甘某与蒋辉并未形成合法的债权债务关系，故对甘某要求偿还债务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，遂依法判决撤销原审调解书，驳回原告诉讼请求。

一笔赌博形成的非法债务被作为合法债权转让，在调解结案七年之后，经检察机关依法监督，法院启动审判监督程序予以纠正并作出判决后，124万元赌债依法“归零”。

责任编辑：谢婷

标签：